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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朝笙问兄长:“你是来带我回家的,对吧?”

    朝笙催促:“快一点呀。”

    可他的生机连同灵力飞速地退去,这一天,红妆出嫁,到底是他来迟。

    师妹,在替他难过吗?

    谢玄暮望着她灰蒙蒙的眼睛,发觉自己连问询的力气都没有。

    恣意无拘的师妹,是如何在幻境中忍受这么多年黑暗?

    星回落下,谢玄暮终于想起前尘,却发现已经来不及和她说。

    白瑚懒顾门外横陈的尸体,门下的走狗竟能破釜沉舟至此,想来那小瞎子确实对修炼大有益处。

    他闲庭信步,傲然道:“李慕生死了。”

    朝笙仿若未觉。

    前尘如走马,青梅竹马的兄长真心实意,爱了她这样多年,而她,为何只能任他死在自己身前?

    不对。

    不对。

    她垂眸,任那些无比亲近却又被她拒绝的灵力涌入身体。

    她的奇经八脉都滚烫,白瑚不可置信:“你在做什么?”

    不能修炼却强行吸纳这么多灵力,他的炉鼎会立刻坏掉的!

    然而他发现他阻止不了小瞎子。

    灵力铺天盖地向她涌来,带起猎猎的风息。

    凤钗坠地,乌发旋飞,天生无法修炼的少女蘸血,一笔一画,绘出很多年前,兄长教过她的那一道符文。

    身体无法承载这样多的灵力,朝笙的眼中、耳中、口中溢出淋漓的鲜血。

    她不管不顾,不停不歇。

    冲天的烈焰在最后一笔落下后熊熊燃烧,直杀天际。

    白瑚目眦欲裂,爆裂声中,整座白氏,十里重檐,尽数被吞没!

    灰飞烟灭。

    幻境,破。

    邪修垂死的痛呼声格外刺耳,朝笙如若未闻,她低头,看着身前的谢玄暮。

    梦中年华五载,人间不过刹那。

    那于幻境之中盈满的热泪轰然从朝笙的眼中坠落。

    谢玄暮怔怔地望着她潋滟的、满是流光的眼睛。

    是能够看见的师妹啊。

    他不受控制地抬手,想要止住她的泪水。

    生别离,复来归。

    所谓的至痛与至喜,剑痴终于在十八岁这一年懂得。

    她泪盈于睫,唤他名姓:“谢玄暮。”

    “师兄。”

    “别死。”

    于是谢玄暮明白,这簌簌淌满他掌心的泪水,全然是为了他这一人而落。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会死。”他露出笑,“白露都奈何不了我,不是吗?”

    两颗圆满的金丹在这一刻动摇。

    紫气冲天,于青云之上尽可望。归峰的弟子、夜巡的长老、出关的宗主,都将目光投向骊城的方向。

    春祭在望,青云的天骄碎金丹,同结元婴。

    第226章 师妹x师兄(18)

    很多年后,骊城中的人都会记得冬日的这个夜晚。

    天地里的灵力如河川,向紫气疯狂的奔涌而来,水浪翻飞,荡起猎猎的风声。

    满庭霜雪里,紫气如长练,比天穹银汉还要璀璨。

    紫气尽头,劫云如海,天雷震声,威严审视着碎丹结婴的天之骄子。

    卢盈川躲在自家老爹身后,仰面看向破碎的结界。

    他声音如痴:“这就是修士吗?”

    提剑荡邪,引星为笼,抬手间掀起惊天动地的风云,连上天都会侧目。

    卢远鸿忘记了作答,浑浊的眼中露出羡慕与惊艳。

    几十年前,出身修真世家的他登山门,拜入青云门下。

    可修仙如跨天堑。

    他跨不过去,于是重回到人间。

    曾几何时,诛妖邪、上青云、证元婴也是他的愿望,到最后碌碌无为这么多年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修士啊。”他的声音宛如回答,又好似慨叹。

    北辰峰上,青衣云纹的女子望向翻涌的劫云,低声道:“结婴的时间竟比卦象所言的提前了。”

    “大道五十,天衍四九,人遁其一。天机本就变化莫测,不必太拘泥。”

    第一道天雷将要落下,卷起的风云在北辰峰上都能感知清晰。

    越得天道眷顾者,天雷反倒越暴烈。

    她以手掐诀,霎时间,夺目的法阵在紫气上亮起,替谢玄暮与朝笙挡住了劫雷的第一击。

    周围的长老纷纷垂首,恭声道:“贺宗主出关。”

    尽管气息圆融平和,但就凭抬手挡天雷的从容,便知她的修为已到了化神巅峰。

    从前,当世的化神巅峰惟剑仙一人。

    裴洛袖手,凝神远眺那越发璀璨的紫气。

    *

    第二道天雷紧随其后。

    剑光与法阵同时迎向天雷。

    幻境之中,这对师兄妹重新一起长大,几乎算是相依为命的度过了五年,从童稚到成人,那些本就不必言说的默契已高到令人心惊的程度。

    第一剑落下,压抑了许久的战意铺天盖地,灵力恣意游走,朝笙只觉自己太久没有这样畅快过。

    天雷淬剑,她毫无惧意。

    劫云震震,电闪之后,又一道天雷轰然奔来,惊蛰引箭,携法阵与天雷相接。

    天道无声,惟有雷霆高悬,注视着共证元婴的两人。

    神武有灵,白露惊蛰披荆斩棘,无惧向道道天雷。

    “第十七道了……”

    有人凝望着天穹,不觉喃喃出声,“青云宗这两个年轻人,都被天道以九雷承认了天赋吗?”

    劫雷之数,以九为极,凡能承受住九道天雷的元婴修士,名字无不传遍三洲。

    “阿茴,这两个人,只怕是你春风会试里最大的对手了。”

    名叫阿茴的少年目光灼灼,耳畔金铃被涌动的灵气掀出清越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雷霆淬骨,神魂震颤,元婴结成的那一瞬间,灵台识海前所未有的清明。

    朝笙在冥冥之中感知到了天道的存在。

    祂崇高、广阔、无私、无情,却在她迎向最后一道天雷之时,给了她一霎的仁慈。

    灵力无暇如琉璃,那双在幻境中盲了很多年的眼睛,望向时空的洪流——

    浩浩汤汤的赤水之上,千万面水镜浮沉,红衣白发的青年屈身,坐在小小的坟茔前。

    碑文不知历经多少载岁月,上面的字都已经模糊不清。

    他垂眸,指尖抚过那行他曾亲手镌刻的墓志铭,而后拾起膝上的刻刀,一点一点,描摹着文字的轮廓。

    “吾妻**之墓。”

    一道雾气如有灵识,始终阻着碑文,朝笙看不清他刻的字。

    顷刻之间,赤水翻涌,将水镜、钟山、青年尽数吞没。

    云开雾散。

    元婴终成。

    她回首,长风贯夜,青年的红衣翻飞,那双从来静秀的桃花眼中,起伏的情绪如海潮汹涌。

    小白忽而惊呼:“朝朝!谢玄暮的好感度看得到了!”

    ——在他们的境界同时达到元婴的这一刻。

    谢玄暮压下情绪,而手中的惊蛰化作青玉扳指上的流光。

    他向她走来,勾起一个笑:“恭喜。”

    而小白的萝莉声在识海里破了音:“是100——!?”